一 牢 龙
“不好好学习,以后就跟我一样,当个煤黑子,没出息。”父亲用筷子指着郑大志。
“你咋知道我没出息?”郑大志反驳道。
“三岁看到老。”父亲又喝了口酒。
郑大志不明白为什么三岁就能看到老,但他总是听大人如是说。
“我才不当煤黑子。”
“啥也不是,只能当煤黑子。”
这句话是父亲说过频率最高的一句,如果青春是首歌,那郑大志的青春歌词就是“啥也不是,只能当煤黑子。”
“煤黑子”是对煤矿工人形象最贴切的描述。郑大志小时候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,每当上下班时刻,在矿井进出口的标语“高高兴兴上班来,安安全全回家去”下面,无数工人们会从那个黑黢黢的洞口走出来,他们身上脸上全都乌黑乌黑的,只留个眼白,眼睛骨碌碌地转着。
郑大志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市,那里有煤矿也有草原。郑大志的父亲是一个煤矿工人,母亲在工人面包厂做面包。父母虽然没什么文化,但也算是勤劳持家。母亲的勤劳在于她常常会从面包厂里偷些面包回来,郑大志看到母亲把面包从她的大衣里掏出来,母亲臃肿的身体一下就苗条了。别的小朋友都很羡慕郑大志的面包午餐,那时候郑大志一天三顿地吃面包,直到母亲被抓了调到了洗煤厂,面包的至暗时刻方才终了。吃了四五年的面包以至于他长大后闻到面包味道就想吐。还有那矿区的澡堂子,那是这里唯一有未来感的建筑,由三个圆形组成,男女分别在两侧的圆形里,中间是更衣间,在那里洗澡是免费的,父亲每个礼拜会带着郑大志去那里洗澡。澡堂子足有一个足球场大,四个水池,两热两凉。郑大志印象很深,冒着白烟的热水池子里,无数个黑脸白条在水里隐隐约约地起伏着,不一会儿水就黑了,上面漂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的油渍,每次郑大志的脖子都是洗不干净的,像一条黑色的围脖,那是肥皂和煤灰的混合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