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后,他就更着意地在纸上交“心”。夜深人静的时候,笔在纸上沙沙地走,那是一种很“甸旬”的走法,就像是又一次的“臣伏”。在这样的时刻,他的“心”交得就不是那么彻底了。用什么样的句子,怎样表述,那都是事先考虑再三的。那“心”先就是洗过的,他先在脑海里净一遍,再用文字筛一遍,把那些杂质、把那些拿不出门的东西先滤下来……这是一个完整的“漂洗”过程,是在呈现中的“漂洗”,呈上去的自然都是些独特的、有建设性的、光光堂堂的东西。
他的字本就写得很好,有骨有肉的,再加上书写上的诚恳,倾吐上的认真,这就有了更多的忠贞。料想不到的是,人在纸上说话时,就显得更为亲切,更为贴己。在这里,纸成了一张铺开了的床铺,字成了摊在床上的灵魂,那就像是一个脱光了的灵魂在纸面上跳舞,开初似还有一些羞涩,有一些扭泥,可真脱了也就脱了,这样的舞蹈一下子就有了奉献意味。在某种意义上说,形式突然成就了内容,让一个人看的东西,本来就有一定的私密性,那“交”的方式也就有了从量到质的变化。一次次的,这样一种纯个体的“呈送”方式,就像是心上伸出来的一只手,通过“触摸”和“试探”,点点滴滴地交融着一种可让人品味的同道(或同谋)之感……然而,让冯家昌始料不及的是,“交心”的过程,其实是一个让人细致、让人周密的过程,也是一种在漂洗中钝化、在漂洗中成熟的过程。一个不断地在“心”上上光、打蜡的人,怎么能不坚硬呢?由于书写的私密,他的话反倒越来越少了,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僵硬,在连里,人们开始自觉自愿地叫他“老冯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