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,是他的一股无名毒火,片刻不宁地在燃烧着那颗不安的心啊!
他自杀的前两年,万历二十八年(1600),年过古稀的李贽,被总理河漕的刘冬星,大概相当于水利部长的要员吧,从南京接到济宁小住。虽然是个小城,但却是个古城,当年李白、杜甫曾经在这里作客,至今城内留有遗址。李贽看了一遭以后,感慨系之,“济上自李杜一经过,至今楼为太白楼,池为杜陵池,池不得湮,诗尚在石。吁!彼又何人,乃能使楼池之名不能灭也!吾辈可以惧矣,真是与草木同腐也哉!”
中国的士大夫,无论其为主流,抑或异端,都好名,尤好身后之名;追求所谓的不朽,几成一种病态。尤其那些自以为是人物者,做顶天立地的大事业,为名垂青史的大人物,有传之后世的大著作,立德,立功,立言,是胸臆中总在涌动的心潮,李贽属于尤其严重的一位。早年,这样的抱负,多少还有点积极的进取励志之意,如今,年纪一把,行将就木,还在那里害怕自己与草木同腐,这就表明李贽到了晚年,求名的亢奋状态,非但未曾降温,甚至到了近乎谵妄的程度。
十多年前,他在湖北麻城芝佛院给自己造灵骨塔时,就透出这种神经质。在《豫约》中嘱咐弟子:“若其真实有高兴至塔前礼拜者,此佛子也,大圣人也,急宜开门延入,以圣人待之,烹茶而烧好香,与事佛等,始为相称。”难得知己,竭诚相待,自是李贽这番话的主旨,但夸张地捧朝拜者为圣为佛,那言外之意,他这个被朝拜者,岂不是更圣更佛的上上人了吗?如此直白的自我期许,正应了清初大学者方以智对他的评论:“专骂好名者,正自家好名之至耳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