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展挥手命仇儿退出。一面殷殷劝酒,一面便把三姑娘立志报仇,进京寻访花太岁——便是司礼太监曹化淳养在府中的拈花寺八指禅师,自己怜她一番苦心,业已允她相机臂助,带她来京。男女同行不便,又怜她身世孤单,遂结为义兄妹,预备助她成功以后,再替她谋个终身的归宿。但是初到京城,人地生疏,万不能鲁莽从事,必定要布置周密,一击而中,还要事成以后,一毫不露破绽,使人无从捉摸才好。吾兄才识过人,这档事还得请教大才相助,示以机宜,非但三姑娘感铭骨髓,戴德如天,连她家惨死凶手的幽魂,也衔恩于地下了。杨展悄悄地说出底蕴,曹勋也听得两眼直勾勾的出了神,刘道贞却默不出声,两眼微闭,不住地在那儿思索。
他半晌不说话,大家都沉默了。许久,才见他双眼微睁,射出精光,向杨展点头道:“此事如若先探仇踪,然后飞身入室,潜身伺隙,阻击歼仇,非但三姑娘身有武功,还有吾弟这样大行家扶持臂助,也许手到擒来,并非难事,但是据我所知,曹宅确有八指禅师其人,据说,武功绝伦,为曹监侍卫之首,八指禅师以下,恩养的四方武士,不下二三百名,平时曹监出入,前呼后拥的校尉,便不下百余人,夜晚防护院宅,稽查出入,必定戒备更严,万一稍有疏漏,一击不中,便误大事,何况京城非外省僻县可比,吾兄又是扬名乡土,具有身家的人,加上武闱廷试之日,大约还要半月以后,岂能轻身涉险,贻害无穷?正如杨兄所虑,必须一击而中,还要不露破绽才好。这样看来,当然要计策万全,才能下手,因此我想到一条线索,从这条线索上,得到一个奇计,不过此时还不便明言,明天我得先暗暗访明了这条线索,才能安排下手的步骤。大约明天廖侍郎下朝以后,定要来请吾兄叙话,那时或可与兄密商此事了。”杨展听他想得奇计,满心喜悦,不料还得查明线索,话来明说,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倒被他弄得心痒难搔。自己还未开口,曹勋便抢着说话了:“我知道你肚皮里,有的是希奇古怪的鬼八卦,不然,我们小时候一淘顽耍的弟兄们,为什么替你取个绰号,叫做赛伯温呢?不过你既然替杨兄想了个鬼八卦,何必再扭扭捏捏、吞吞吐吐的令人难受?直截了当地先说明了,岂不痛快!”杨展听得大笑。刘道贞伸手拍着曹勋肩膀,笑道:“没有你的事,喝酒是正经。”曹勋忽地一跳而起,指着刘道贞说:“怎么,没有我的事,那不行,你们用计的用计,出力的出力,去充除强助弱的好汉,却把我老曹当废物,蹲在客店里受闷气,那我不干,我也得替三姑娘卖点气力,回家乡去也说得嘴响,否则,我得嚷嚷……”杨展一听要糟,他竟学起充惫赖的小孩子来了,又笑又气,却又爱他见义勇为的一股傻劲,自己和他初交,不便说什么,却听得刘道贞和他说道:“谁也没有把你当废物,不过你这一身铜筋铁骨,我都尽知,如果在长枪大戟,十荡十抉的疆场中,你倒可以去得,现在需要的,却是飞行绝迹、随机应变的本领,这种本领,非你所长,如何去得,也罢,明天我和杨兄商量停当以后,总得叫你出身汗,你才没有话说,可有一桩,你得自己留神你的嘴,不要误了人家大事。”刘道贞这样一说,曹勋立时笑逐颜开,坐下喝酒了。酒席散后,大家又闲谈了一阵京城掌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