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秋战国时期,随着生产力的发展、提高,劳动组合规模已经朝着小型化的方向发展,生产力对家族直接产生着分化瓦解的作用。同时,财富无孔不入地渗透到家族内部,对家族财产地争夺,也导致有些大家族衰落。其次,各大家族之间为相互争夺利益而互相争斗,也使得一些家族削弱下去。复次,有些家族为获得更多的利益,远徙他乡求取富贵,使家族力量减弱,家族间的分化加剧。家族的迁徙,尤其带来了地缘关系的进步。私有制的成长使族间及族内矛盾日益扩大,从而进一步导致血缘关系向地缘关系的转化。伴随着现实社会中血缘关系的削弱,有的人在思想上、观念上就把至高无上的亲亲原则看得淡漠起来。例如宗主原是家族之本,而宋之华亥却欲“丧其宗室”,华臣也“暴其宗室”,乐大心又“卑其大夫而贱其宗”,[52]齐之卢蒲癸公然宣称:“赋诗断章,余取所求焉,恶识宗?”[53]血缘团体的裂痕既已撕开,便难以再完全弥合。
这个时期,社会上开始出现不属于宗族的人士。最早游离出宗族的可能是一批文化知识的拥有者亦即士人。例如春秋时期楚乐师锺仪被囚于晋,晋景公“问其族”,锺仪回答说“泠人也”[54]。乐师不回答其宗族名称,而以“泠人”——乐官这种职业作答,可见锺仪(甚至包括其先辈) 已经脱离了本族而专职司于乐官之业。关于春秋战国时期脱离了家族的人的生活状况,文献中有所记述:“黄鸟黄鸟,无集于谷,无啄我粟,此邦之人,不我肯谷。言旋言归,复我邦族。黄鸟黄鸟,无集于桑,无啄我粱。此邦之人,不可与明。言旋言归,复我诸兄。黄鸟黄鸟,无集于栩,无啄我黍。此邦之人,不可与处。言旋言归,复我诸父。”[55]“问国之弃人何族之子弟也?问乡之良家,其所牧养者几何人矣?问邑之贫人债而食者几何家?问理园圃而食者几何家?人之开田而耕者几何家?士之身耕者几何家?问乡之贫人,何族之别也?问宗子之牧昆弟者,以贫从昆弟者几何家?余子仕而有田邑,今入者几何人?子弟以孝闻于乡里者几何人?余子父母存,不养而出离者几何人?”[56]这两例材料,《小雅·黄鸟》当是春秋时代的作品,《问》篇的著作时代盖在战国中期。[57]东周时期是一个社会大变革的时代,从社会结构的角度看,这正是氏族(宗族) 与国家并存的典型时期。族既是普通社会成员的保护伞,又是一种束缚。上面这两条材料表明社会普通成员摆脱族的努力和处境之尴尬。离族出走者被称为“国之弃人”,可见其受到歧视,甚至要查问他是“何族之子弟”。这样的人在外面没有办法生活,只得“复我邦族”,返回到保护伞下。但是摆脱束缚毕竟是时代潮流,从春秋后期开始,士人逐渐登上社会历史舞台,他们既与自己出身的氏族(宗族) 有联系,又服务于社会,可以远走他乡,也可以服务于乡里。孔子提出士人应当达到的基本标准就是“宗族称孝焉,乡党称弟焉”[58]。从摆脱族的束缚并由此而引起社会结构变革的角度看,可以说“士”是勇敢的先行者。